这一天的晚饭变成宵夜，乔冰珊久违地吃撑了肚子，直到深夜仍旧没有睡意。

乔春野倒是一反常态，饭后没过多久就犯起困来，喂过“冰块”羊奶之后，她在姑姑的催促下洗漱完毕，钻进卧室，乔冰珊注意到，她这次只是将房门虚掩，留了一条细缝，并没有上锁。

回到自己的卧室后，乔冰珊躺进床中，拿出手机，她平时没有睡前玩手机的习惯，通常躺下之后就关灯休息，但今天她挣扎了好一会儿，终于打开通讯软件。

界面上的消息仍旧少得可怜，基本只有广告和群发通知，她很快找到和于鸿运的聊天窗口，把晚餐的红烧鱼照片发了过去。

对面的回复来得非常快：“深夜报社啊，还好我晚饭吃的饱。”

还没等乔冰珊输入回复，对面又发来一条：“是春野做的？”

“是。”她迅速输入回复。

“不错呀，未来有当大厨的潜质，看来你们已经和解了，可喜可贺。”

乔冰珊打下第二个“是”字，犹豫了一会儿又删掉了，改成一行长长的问题：“于老师，你怎么知道她不会选择搬去教职工宿舍？”

对面很快发来回复，搭配一张得意洋洋的表情图片：“我毕竟是当老师的，哪能摸不准学生的心思呢。”

乔冰珊：“很令人羡慕。”

“你居然也会羡慕别人？”

“因为我今天才发现，我对春野的了解甚至不如你多。”

“慢慢来嘛，至少你现在已经知道她会做饭，而且做得很好。”

“好吧。”

“说起来，乔医生平时就喜欢吃鱼吗？”

“倒也没有特别的偏好。”

“那你平时喜欢玩什么，手机游戏？剧本杀？电影？Ktv？”

“兴趣都不大。”

“但平时不上班的时候，总得找些事情做吧？”

“在家呆着。”

乔冰珊发出这四个字，对面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回复，她想，自己又一次当了聊天终结者。让她主动延续对话，简直比跑马拉松还累，而刚才和乔春野的一番来往，已经把她的能量耗尽了。她立即决定放弃，准备熄屏睡觉，但于鸿运又发来一条：“乔医生，有没有人说过，你真的很像猫耶。”

“猫？”她满头雾水。

“对啊，爱吃鱼，不爱出门，外表漂亮，可不怎么搭理人。完全就是猫的习性啊，你该不会是猫王转世吧。”

“？”乔冰珊更是不解，于是发过去一个大问号。

“不然为什么医院里的猫猫狗狗，到了你面前都乖得像小弟一样，不叫不闹，任凭差遣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开玩笑，不过，我最喜欢猫了。”

“看出来了，”乔冰珊有些不耐烦，但她随即想起白天的献血小英雄，火气消去一些，转而问道，“减肥猫粮换上没有？”

“换了换了，大圣晚上没吃饱，正生我的气呢。”

消息后面跟了一张图片，体重超标的献血小英雄蹲在空****的食盆前，一脸幽怨地盯着镜头。

乔冰珊被逗得发笑，出于兽医师的本能，就算她对人类再不感兴趣，也很难拒绝一只可爱的猫咪。

于鸿运又连发了几张不同角度的抓拍，夜深人静的时候，她终于从聊天活动中找到一些乐趣，于是在**翻了个身，回复道：“很好，继续保持。”

于鸿运得寸进尺，发来一个卖萌的表情：“不如以后我向你汇报大圣的情况，你也把春野的情况告诉我，我们互相帮助，怎么样？”

乔冰珊的心才刚刚飘起来，看到侄女的名字，又沉沉地落回到现实中，她停顿了一会儿才回复：“春野的情况复杂多了，恐怕说不清楚。”

“乔医生不要气馁，今天救了仁德，你就是她心目中的英雄。”

“是么。”乔冰珊在心底掂量“英雄”两个字眼，不由得感到心烦意乱。

“是啊，连那么复杂的手术都能搞定，还怕搞不定和侄女的关系么。”

“那不一样，手术水平依靠练习就能提高，人际关系可不能。”

“只要你愿意，一样可以的。”

她的心底微微一悸：“怎么练习？”

“可以找我练习，教育工作者义不容辞，乔医生把我当成小白鼠就好。”

“……于老师不要开玩笑了。”

“不是开玩笑喔，都说恋爱是最好的老师，乔医生愿不愿意跟我谈个恋爱？”

“？？？”

乔冰珊吓得差点把手机扔下床。

*

同一天晚上，周楚楠迟迟回到家中。

周家的房子很大，坐落于高级公寓楼，因为周士卿出差参加行业论坛，家里只剩他和母亲两人，显得格外空**。

她的母亲名叫陶婷，不过，她已经很久没有用过自己的姓名。她常年闭门不出，身边就只有丈夫和儿子。此时此刻，她坐在客厅沙发上，穿着一件真丝睡衣，头发随意地拢在脑后。她身形很瘦，眼窝深陷，鼻梁高挺，面容虽然精致，但神情却透出憔悴。

她听见熟悉的脚步声响起，沉寂的眼底终于亮起一丝光彩，提声问道：“楠楠，怎么回来这么晚？”

周楚楠快步穿过客厅：“不是说过了么，我和同学看电影。”

“看个电影要这么久？”

“看完还吃了饭。”他的口吻透出不耐烦。

“好吧，我以为你今天会回家吃饭，一直在等你。”

他停下脚步，四下打量一番，客厅的装潢以茶灰色为主，刻板沉闷，更凸显出母亲苍白的脸色。他问：“你想吃什么，我让刘叔买回来吧。”

“不用了，你回来就好，你也别出门了，坐下来陪我聊聊天吧。”

“我还要复习功课。”

“楠楠，妈苦苦等了一天，你连一点时间都不愿意分给我吗？”

“好吧。”周楚楠不情不愿地在沙发上落座，闲聊了几句电影的话题，但他始终心不在焉，目光四处游走，不意间在母亲的小臂处捕捉到红色的淤痕。

他打了个激灵，腾地站起来，问道：“他又动手了是不是？”

陶婷也吃了一惊，立刻将袖口拢起，遮住伤处：“没有，是我不小心磕的。”

“你平时根本就不出门，怎么会磕到？”

“别问了！”陶婷的口吻忽然变得严厉，“小孩子不用管这么多！”

周楚楠最厌恶被叫做小孩，他耸耸肩：“好吧，我闭嘴。”而后便转过身，头也不回地钻进自己的房间。

他的房间也很宽敞，橱柜和书桌上堆满了昂贵的电子产品、时髦的衣服和球鞋，但他根本懒得多看一眼，一头扎进床里。

没过多久，他的手机响了，是一个纯黑色头像的ID发来的：“小姑娘谈的怎么样了？”

周楚楠叹了口气，输入回复：“肖大哥，实在对不起，没谈成。”

“为什么？”

“宋秀英拒绝了。”

“拒绝？？？”对方接连发来三个问号，“不是说能谈拢么，怎么几个小时过去就黄了？对方不过是个老太太，应该不难搞定啊！”

“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，但老太太去了一趟医院，就改变主意了。”

“周大少爷，你该不会在耍我吧？”

他心下一惊，立刻回复道：“没有的事，我周楚楠说到做到，我再想办法寻找机会。”

“好吧，你最好别让我失望。”

周楚楠低声咒骂了几句，刚要退出聊天界面，却看到乔春野的头像框闪了闪，弹出一个崭新的小红点。

“今天在姑姑家烧了饭，我决定暂时不搬出去了。”

和消息一起发来的还有一张照片，照片里是一盘色泽鲜艳的红烧鱼。

周楚楠不禁张大眼睛，这么多天以来，这是乔春野第一次主动给他发消息。

他没有点开大图，就迅速回复道：“手艺真好，羡慕了。”

“哪里好了，家常菜而已。”

“下次也做给我尝尝吧？”

“咦……好，好啊，你不嫌弃的话。”

“当然不会，我很期待。”

把这句话发送出去，周楚楠微微勾起嘴角，脸上浮现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。

他转而点开纯黑色头像的对话框，发送出一段话。

——“放心吧肖大哥，一定会有机会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