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6章谁与争锋
薛业静静地等待着,上一次亲临赛事是考国家二级运动员的时候。

但那场的规模和正式度都无法与一场大型春季校联赛抗衡。有气势磅礴的入场式、运动员代表宣誓、志愿者服务站, 还有统一尿检。

尿检是最磨人的, 耗费时间。若是决赛前5名, 赛后还要进行一次尿检。

a组通常有几位夺冠热门, 按照参赛前的最佳成绩排出名次,各个劲敌之间的震慑也称为死亡之组。b组相对稳定,a组若发挥失常, 这一组大多具有抢争铜牌的实力。c组就是所谓的二队人员, 增加参赛机会, 只为了见见世面。

薛业继续等待,孔玉和林景那一组在进行最后的热身。随即是运动员依次介绍,队伍解散的时候, 林景和孔玉说了些什么。

下午2点, 三级跳的预赛准时在田赛区拉开帷幕, 第一跳,居然是孔玉。

薛业和孙健排在c组,不方便对话时只能用眼神交流, 俱是惊讶。

居然是孔玉,薛业为他捏一把汗。孔玉实力不差只是极不稳定, 心理素质是运动员扛过瓶颈期的唯一指望, 他这个师侄,偏偏心理素质不过硬。

两名裁判同时给出起跳允许, a组8人, 说明运动员只有3次轮跳的机会, 不足8人可能会有3次以上。孔玉站到了助跑道一侧示意,薛业从不在赛前紧张的心奇怪地揪了一把。

居然会是孔玉,薛业不信。预赛a组通常按照报名成绩从低向高,孔玉居然是a组垫底的一个

他不是已经过了国一线吗

“咳”孙健捂着嘴偷偷传递消息,“他成绩浮动太大,别人一干扰就完。”

沙坑远端飞起一道沙面,端坐的裁判长飞快地挥起一道竖直的白色旗子,落地有效,分数纳入记录。伸缩式裁判席上的人在看起跳板慢动作回放,确定运动员没有超线。

孔玉完成了第一跳,脸色凝重,下场准备第二轮的试跳,貌似对这一次的成绩很失望。分数出来了,1515米,风速010s。

操,不可能。薛业想把孔玉打醒,醒醒,别犯迷糊,你这成绩好意思说是张海亮的徒弟吗

孔玉还是紧张了,闹得孙健也跟着紧张。1515米,这分数他也跳得出来,绝对不是孔玉的水平。

校内测试,孔玉随随便便一蹦跶都是1580米往上。

但赛场不是讲道理、讲感情的地方,在这里,唯一有效的是数据。没有人把孔玉选手的失败归于心理作用或是失误,比赛照常进行,第二跳踏上了起跑区。

一个接一个,雄性羚羊一般。

第一轮试跳的倒数第二位是林景。薛业观察着他的起跳姿势和摆臂,手指轻轻地碾着短裤的裤线。

这一套起跳方式和大多数人都不一样,确实厉害,林景以前不是这个路数。

想不到曾经的手下败将居然是冬季校联赛的银牌,怪不得他敢跑到首体大耀武扬威。30秒之后,林景的成绩出来了,1595米,风速010s。

“那个,挺狂的。”孙健还以为他们不认识,“叫林景,据说他们大学请了外援教练。冬季赛冠军也是他们学校的,和他双保险,杀进决赛。”

“不到16米还想杀进决赛”薛业的鞋尖点着地面,这是他的标志性动作。

“预赛他肯定保留实力,你都没看他去年比赛多狂”孙健突然反应过来,去年比赛薛业只是志愿者,“1635米,冠军1665米,看来找外援教练就是牛逼。”

“外援”薛业问。

孙健趁副裁判不注意继续嘀咕“说是从加拿大弄回来的外国人。”

“歪裹人”薛业变了个腔调。

“对,就是歪裹人。训练方式和国内不一样。从前哪儿听过林景的名字,他们横空夺冠。”

“横空夺冠”薛业把腿一并,罗季同的徒弟杀回赛场,也让外援看看国内的顶尖教练训练出的成果。

横空夺冠你业爷能横空把你的冠拨拉下来。

40分钟后,a组和b组全部录分完毕,c组的16位运动员开始上场。观众所剩无几,毕竟这是c组,不会有名额杀出预赛。

所以杰哥在h区格外好认,只剩下他一个了,戴着棒球帽。薛业是c组倒数第一,按照运动礼仪,当广播介绍所属地区或大学队伍时运动员应前后各致敬一次。

但是他只朝侧前方挥动了手臂,右手食指弯曲,给杰哥发暗号。

只敬这一个人,很绝一男的。

j,祝杰看到手语,脸深深低下,抿着嘴唇笑了短暂的一秒。

真乖。

起跳开始,c组的成绩毫无悬念得烂,基本上都是没过国家一级运动员线的,放在普通大学里是运动精英,但在体院和专业赛场只能被碾压。孙健是倒数第3个,第一轮下场,看到休息区站着好些人,有林景,有孔玉,剩下那些都不认识。

不会是等着看薛业吧孙健猜,但还真猜对了。他们在交谈,薛业排队上场的时候,那些人只盯着助跑道。

同样盯着助跑道的人还有祝杰。薛业好几年没上过赛场了,他能行么

这一边,薛业准备好了,招手示意。

助跑道,长度45米,宽度125米,5厘米宽的白线,两侧有标志物。薛业站在标志物中间,自己终于又回来了。

爬也要爬回来,粉身碎骨浑不怕,清白不改。

他失去过勇气。那一年,除了师兄教练和恩师,学校的人没有一个站在自己这边。这就是竞技体育的残酷性,一丁点的进步需要用几年的努力去换,更多的人和林景一样,不如盼望着上位的劲敌摔下来。

摔下来一个,他们就往前进一步。孔玉那样把自己往死里逼的才是少数。

况且,自己亲口认了,血检和尿检报告绝对真实,再不认就会牵连到教练和老师。外人眼里,自己确实吃药。薛业永远不会忘记那些人的眼神,像针。<... -->>像针。

弯腿,摆臂,冲刺,这是薛业练了将近10年的60米速度跑,练到虎口搓出茧子。

两侧的景物开始飞速地倒退,整个田径场被薛业浓缩成一条直线,就在眼前。

长方形的起跳板,木料,长度122米,宽20厘米,按照国际标准涂成白色。薛业习惯左腿起跳,身体腾空飞跃。

换腿,起跳腿尽最大限度向前拉伸,这种挑战人体极限的拉伸感背后是淋漓尽致的痛苦。是他哭着练出来的。

落地再换腿,傅子昂给的跳远鞋扒住地面,薛业上身直立再次腾空,感受右小腿尽量上抬的疼痛。

高摆腿。

c组不少人已经看傻了,志愿者也聚集过来看热闹,其中就有唐誉。这是积极式起跳,是三级跳的基础起跳但是现在已经不流行了。

越来越多花样迭出的技巧登上赛场,跑步式、垂直式、划水式最古老的反而被人淘汰。可薛业的上场,让他们想起曾经这一种跳法风靡全国。

朴实又干净的跳法,最简单却又最难。

第三跳,薛业收腿,保持着牺牲稳定性换来的高速度落坑,背弓向前弯曲,手没有触地。

腰被震疼但是他扛住,冲击落地的代价就是疼痛。左侧是长度尺,裁判员右手高举白色旗帜,分数有效

薛业撑着腰站了起来,他又回来了,带着罗季同的传统回来了。

自己真牛逼。

祝杰摸着下巴,轻轻咬着食指的关节,等薛业完美落地才放过可怜的手指。他不了解田赛,但薛业跳起来的姿势绝对记不错,曾经惊鸿一瞥,如今再现了。

跳得比别人都漂亮,就是贴体的短裤太短,落地露出半个屁股。

休息区,人群一阵骚动,孔玉盯着分数,胸口有窒息感。

1635米,风速020s,逆风。

“操这是你们学校c组的实力”旁边的人问孔玉,吓得直笑。

孔玉说不出话,脑袋里只有那一串数字。

“听说是你同门啊”那些人围着孔玉,“起跑的姿势和你一模一样。”

“嗯”孔玉点点头,当然一模一样。牺牲稳定性换第三跳的速度,对运动员的核心要求很高。可是看孙健刚才的试跳,居然也是相同的路数。薛业竟然教给了孙健那个废物。

“真的挺牛逼啊,以前怎么没听说过他。罗季同的学生就是厉害。”

“屁,罗季同的学生多了,人家是关门弟子。懂吗没天赋当不了徒弟。”

“别他妈逼逼了,赶紧回去练吧。谁能想到首体大玩阴的,把夺冠热门放c组。去年也玩阴的,祝杰决赛临时改配速,把决赛组的节奏弄得稀里糊涂。”

“叫什么薛业从没听过这个名字”

“林景”更多的人开始挤兑夺冠热门,“人家预赛就能拿出实力跳你决赛的数字,碰上劲敌了。”

林景和孔玉一样,同样呼吸困难说不出话。这是只有运动员才懂的挫败感。他没想到薛业竟然没有放弃这条路,哪怕他禁赛了也一直在当体育生。

这个成绩,摆明他高中三年从没断过体能锻炼。那年他像条落水狗从体校退学,谁会带着他训练禁赛期过去,他居然又回来了。

但林景很快就笑了“那又怎么了,我和薛业小学就认识,你们猜他这些年为什么不比赛”

孔玉转身想走,刚才在运动员致敬环节林景说了一句话,才让他分心,跳出历史最低成绩。

他说,你小师叔被人猥亵过。

“薛业他啊”林景继续说,淬了毒那样憎恨,“确实牛逼,我承认,他初三那年就可以打省队。但是他出事了,据说啊,让一个男教练给猥亵了。”

周围一片无声,只剩下压抑的呼吸。

“男教练,谁知道跟他怎么回事。”林景说得痛快,仿佛等了这些年就为这一刻,“但这还不是最要紧的。薛业这几年消失是因为他在禁赛。”

孔玉停住脚步“你说谁”

“说薛业,你小师叔,他禁赛了。”林景瞥向沙坑,薛业刚刚结束第二次试跳,1640米的成绩,稳定犹如当年,一个人就是一座堡垒。于是他的每一个字都带了加倍的恨意“他吃兴奋剂,外源性促红素,比赛当场就被扣住所以禁赛两年。谁知道他平时训练吃没吃药这几年他怎么练,谁也没工夫查。”

“你他妈放屁”孔玉势单力薄地维护薛业,其实是维护自己,“林景你说话要负责任”

“我负责任啊,不信你亲自去问他。”林景把消息传播开了,目的达到。即便薛业打入决赛也不光彩,也会被这些运动员的眼神刺死。

沙坑下场区域,孙健激动得想哭,想抱着薛业哇哇大哭。这什么条件啊,直接把分数拉到1650米的等级。

越跳越稳定,丝毫不乱,3名教练共同检查沙坑,怕成绩录错了。

把a组的成绩踩在脚下碾压,大概就是这样。

“男神,男神等等我。”他追着薛业,一路追到了存包处,“你太厉害了,你简直会飞啊,你以后别叫薛业了,叫薛飞飞好不好”

“我叫薛舔舔。”薛业跳得有点开心,心情不错,“你,以后叫孙弱弱吧。”

“叫我什么都行。”孙健简直想把他当锦鲤,“等回学校你再教教我啊,最后落地是怎么稳住的”

薛业看向别处,短跑运动员开始检录,要是杰哥参赛,这时候就能抽空见一面。“稳不住就是弱弱,弱弱就是欠练。”

“行,我练,往后自己也有资本了,教我跳远的人拿过金牌”

“别。”薛业让他打住,“我就跳预赛,一会儿去办理退赛。”

过过瘾就收,春季的赛程已经结束了。薛业拎着包往外走,好像没人认出自己来。 展开全部内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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